【志桐道合】梦醒时
陈桐自梦里醒来，按掉闹钟，迷迷糊糊里扬起一抹意犹未尽的笑意。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，他洗了把脸赶紧坐到桌边，清晨微凉的水似乎并没有消解梦中残存的朦胧甜意，他刚喝了一口白粥，便察觉到母亲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，欲言又止。
不妙。压一压无意间上扬的嘴角，抬眼时佯装镇定无辜：“妈，怎么了？”
“陈桐啊……”母亲点点头，“要好好读书，不要谈恋爱动歪心思，记住了吗？”
“哎，”他认真应了一声，“知道了。”扒拉两口粥，便拿了包出门。什么时候开始，竟然在百无聊赖的上学日子里寻觅到一点期许了？
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人了。上学的日子，日日如是。陈桐这样想着，蹬车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几分。
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，目光应该落在何处？或许是女孩干净美好的侧脸，又或许是少年一袭白衬衣匆匆而行的背影。年轻的美好值得承载无数朦胧躁动的心事，无限可能性里，遇上了便是一时的在劫难逃。
陈桐不知道他的目光应该落在哪处。他循规蹈矩了十几年，一直以书本篮球为伴，抬眸时目光一尘不染，久了却也了无意味。直到遇见那个人——他前座那个侧着脑袋半睡不睡一脸吊儿郎当的少年，陈桐的眼神忍不住多停了几秒。
几秒里，心事恣意生长，没有缘由，无需缘由。
而年少里所有带点隐隐不安隐隐期待的心事，表现出来只是看似满不在乎的有意无意关切。他所有勇气，至多藉由暗戳戳小动作展露而已。生怕那人发现端倪，又怕那人毫无察觉。
单车在某个人身边分毫不差地刹住，那是他一路而来早已熟稔的背影。陈桐敛了笑意，侧眸瞧着刘大志：“快上来。”
“不上。”果不其然，得到的又是别扭而果断的拒绝。
陈桐瞧他一眼：“快迟到了。又不是没上过，别跟小姑娘一样磨叽，快点。”
或许是想起载自己去医院的恩情，刘大志没再推让，乖乖上车，窝在前排大梁上。少年一双长腿委屈地挤在一处，低头弯腰，眼神更是带点怯意胡乱瞟来瞟去。相较之下，骑车的少年便显得自在从容地多，一面蹬车一面眸光淡淡抬头看路。自行车空间狭小，恰是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，一路行来，得不少同学目光品评，啧啧有声。陈桐不以为意。
毕竟，路人只是旁人，谁能猜到少年此时的心事呢？
就连此刻的刘大志，恐怕也只顾着忍耐尴尬的处境，而无意追究背后那人明显加快的心跳。
行车颠簸，少年新刮过的下巴有意无意蹭到少年柔软蓬松的发顶，只是若有若无的温度，不敢僭越，却不由得不贪恋。长长的路一路骑过，此刻陈桐突然生出一个念头，若是这条路没有终点该多好。
时光就此停止，期许中就是此生此世。永生永世。
只是何尝有这样的奇迹呢。日头会下山，下课铃会响，那个人会欢呼着背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逃之夭夭。又是一天。
不过无妨，陈桐如是安慰自己。想到明天仍旧可以见到他，便有了隐隐的期许。
毕业的那个暑假，他们相携去郊外露营。五个人欢欢喜喜，算是为一场青春散场作结，庆祝一路同行，也庆祝流离四散开启新征程。
微笑和丁珰在帐篷里，抱着新买的MP3，安安静静共享一副耳机。小武在烧烤架前忙活，两手被食材占得满满当当，大声喊他们来帮忙。
“走走走，别在这仰天沉思了。”刘大志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，兀自发呆的陈桐觉得肩头被拍了一下，转身时，撞上那人促狭而舒心的笑。
他究竟懂不懂呢？陈桐摇摇头。
是夜，终究心绪起伏难安，陈桐悄悄披衣起身。一旁，刘大志和小武安稳睡着。陈桐瞧了瞧那人毫无防备毫无形象的睡颜，出了帐篷。
星星着实动人。陈桐仰头，思绪愣怔的刹那，却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。装睡工夫倒是极好，前后脚跟了出来，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，在这样的深夜。
“陈桐，”他听见那个人这样唤他，声音含含糊糊小心翼翼，却在夜风里分外清晰，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大点儿声，这里又没有别人。”他只觉得心下狂喜不已，却极力作出淡淡的毫不在意的姿态，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这次几乎是用喊的，喊罢刘大志撇撇嘴狠狠瞪了他一眼——再大点声帐篷里那三只该被吵醒了。
两人并肩站着，安静看了一会儿夜空——难为刘大志心甘情愿做自诩无趣之事，只为缓一缓方才尴尬气氛。末了陈桐出声：“你将来有什么打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刘大志望着夜空摇摇头，“继续读书，然后找个工作？我妈总是想我有个靠谱稳定的事儿做的……”他侧头，“你呢？”
未来么？他不是没想过未来的模样，只是终究空泛，难免单调糊涂。只是遇见那个人以后，未来反而不必担忧了。从早安吻到相拥而眠，他计划里，多了一个他而已。
——明天生动而具体，有且仅有一个你。
夜色无边，陈桐轻笑出声。
闹钟又响了，提醒他该起床上学。敛了唇边笑意，陈桐睁开眼睛，回味了一下方才梦境，虽然欢喜，只是终究太假。雾散梦醒，心理落差尤其大，一向不赖床的他甚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，望着天花板竭力把迷惘情绪忘掉。
刘大志于他，终究是不可得的虚妄。他清醒而自知，所以难过。这样的梦做多了，只怕要沉沦的。
只是，又是新的一天了。听见母亲敲了敲门，陈桐起身，洗漱，草草解决早饭，骑车动身上学。一切如旧。
梦里反复出现的少年，他马上要见到他。念及此，陈桐唇角微微勾起，苦涩而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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