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启朵】吊桥效应
00
“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。”
“我们只剩彼此了。”
01
教室里骤然陷入昏暗，老师的轻声训斥如何能掩盖住愈演愈烈的嘈杂，韩朵朵听着熟稔的口哨声，在混乱中摸出教室。
再也不用思索无趣的、意味不明的关于所谓“希望”的探讨，韩朵朵的心情似乎瞬间轻快了不少。她一路任由刘启牵着，看着周遭庆祝新年的欢腾景象，在各处的嘈杂翻涌中察觉到逐渐加快的心跳。
他就要带她去流浪了。去外头看看，看看她的父母曾经存在过的地方。
地下城黑市。
一哥斜睨了眼睛，缓缓转过身去，灯光隐约里神色分辨不明。“不回来了？”任谁都能听出语中寒意。韩朵朵又愧又急，本是自己任性执拗缠着他一道出去，如今却因为多嘴了一句，徒增彼此麻烦。刘启却极自然地伸手臂护住了她。
“朵朵趴下！”她听见那个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样喊着，突如其来的卧倒，令韩朵朵心跳加速，头脑发懵。不大的空间里，G3逃生气囊球突兀地出现又破碎，一屋子人乱了阵脚，刘启趁乱带她自一片狼藉中逃脱。他攥紧了她的手，越过沿途无数风物，一路飞奔。她唇角不自觉地勾起，果然是她哥，可真敢。
她不害怕，甚至被新鲜感的刺激裹挟，有些隐隐的欢喜。她似乎不需要害怕，甚至不需要担忧下一步该怎么办，因为她身边有他。她所要做的只是紧紧牵住他的手。
他们渐渐升到地面。韩朵朵乖乖站定，任刘启为她戴好头盔。纵使是隔了两层看他，她仍心跳不已，那是从前无数亲密无间的瞬时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一定是我太渴望外面的一切了，韩朵朵如是想。
他们并肩站在栏杆旁向下望，一切都是新奇的。巨幅的设备交织成奇异的图景，那是一种磅礴而震撼人心的场面。然而他们知道，在宇宙中，人类永远渺小至极，迷茫、徒劳、无所适从，谁也不知道是否这些带着荣光的一切下一秒便会毁于一旦，无声无息。
02
监狱。四个人眼睁睁看着墙壁的缝隙越来越大，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然后便是沙石滚落天塌地陷的一阵。朵朵的防护服还没有穿好，少女柔软的脖颈裸露在外，刘启眼疾手快把她护在自己怀中。
隔着单薄的布料似乎能听见她的心跳，幸而墙面崩塌的巨响遮盖了一切。
世界在坍圮。韩子昂稳住心神，驾车横冲直撞，奋力躲过崩塌与坠物。韩朵朵只觉得慌了神，下意识地抓紧了刘启，而刘启亦紧紧抓住了她。车身剧烈摇晃，周遭尽是世界破碎崩塌的声音。
车没了。雪依旧一刻不停地砸得到处都是，小小的逃生气囊球里却擎起了一方静好。韩子昂蹙眉似是焦急又不悦，抱怨着两个孩子如何能以身犯险又如何安置妥当。方才种种境遇如在身边，外头无边的寒意与无法预知的下一秒却似乎可以抛开，此刻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爷爷、哥哥和她。
这是韩朵朵的整个世界。
可是连这个小世界也不圆满了。因为姥爷走了。在上海，那里是他的家。他回家了。
爸爸也走了。在木星和地球之间，飞蛾扑火，无怨无悔。只是他终究没能听见儿子的一声“爸”。
许久。撤退的指令似乎充耳不闻，刘启仍愣在当地，不愿回车里。他在一天之内失去了姥爷和爸爸，他才是真正，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。刘启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木星，那个骗了他一辈子的人，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Tim劝不动他，无奈急道：“还有朵朵呢！”
刘启却突然被这句话点醒。是了，他还有朵朵，他只有朵朵了。朵朵不能有事。
他要不顾一切去见她。
他听见她这样说：“我在备用电梯等你！”此刻只恨，没能在她身边。
火光燃起，他奋力抓住Tim，却在转头的瞬间，看见她小小的身影飞速下坠，与他错身而去。甚至都没有犹豫的时刻，他跳下去寻她。近了。他伸手去拉她的手，却没有成功。他只觉得心下慌乱不已，又一次伸手，终于抓住了她。
这一瞬无比漫长。与从前数次那般一样，他们窝在逃生气囊球里，在小小的球体里蜷成拥抱的姿势，似乎永生永世都无法分开。
他不确定气囊球能不能在如斯高空撑住，甚至早已做好了生死同往的准备。
落地了。他把她牢牢护在怀里，长出了一口气。她似乎在哭喊着什么。刘启渐渐听不清楚，只觉得脑中混沌不已，唯有两个念头是清晰的。
地球活了。
她没事。
03
刘启是被噩梦惊醒的。他看见朵朵独自坠入漫天尘埃，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、抓不住她。冷汗涔涔转醒，却始知是梦。病床旁边，小姑娘正抓着自己的手，睡得安稳。
刘启只觉得身心都是前所未有的畅快。他不禁伸手揉过她的发顶，却把她弄醒了。她抬头愣神的刹那，他看见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，却在望进他眼底的一瞬，绽出一个最灿烂的微笑。
意识模糊前的零星念想被尽数拾起，心下不由得一惊，似乎有什么超出了对妹妹的疼爱的东西要溢出来，何况刘启并不迟钝。可他知道，那些无名的情愫一旦溢出来，会把他们两个全都淹没。
吊桥效应而已，刘启如是安慰自己。
人在经过吊桥时，会因环境艰险而心跳过速。若此时遇见什么人，就容易错认为怦然心动的感觉。英雄救美的桥段之所以为人记住，大抵就是这种可笑的因素作祟。他为她涉险，护她周全，焉知那无端焦急中有几分是因此而起？
可是他忘不掉她无助无措的双眸，他不能想象若有一日那双眼睛失了神采。
他甚至不敢想若当年水下的千千万万人没能救她上岸，若她没有遇见姥爷和自己，而是去到了别人身边。
他听她带着哭腔，声音颤抖地诉说着所谓希望。恍然惊觉，她就是他的希望。
她在他身边平安无事地生活了十几年，却把所有的惊惧都经历在了这一日。他分辨不清，一时不知道这情绪因何而起。他害怕吊桥是真心动是假，自己莫须有的心意迟早会伤害了她，更害怕所谓的吊桥效应不过是自己的托辞借口而已，真相是他因为兄妹的身份而不敢去爱。
可是没关系。他可以等，等往后长长的岁月来告诉他答案。他们还有很久很久的以后。
04
很久很久以后刘启终于抓住了韩朵朵，再没放开。
他们一起走过了无尽艰险。刘启想起来，自己很久很久之前的梦里有她，也知道，很久很久之后的梦里还会有她。他救了她很多次，却只认她是他唯一的救赎。
那是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暗生的欢喜，是关于他的每一抹莞尔和她的每一次抬眼的心动。那一日，和之后并肩而战的每一次，只是坚固了彼此的心意。
他同她说起年少时内心的种种挣扎，只盼她能理解他当时的怯懦和犹疑。谁想她听罢轻笑出声：“我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，更不知道什么吊桥效应。虽然害怕和喜欢的反应惊人相似，可我在无数次心跳里，知道有些模糊的东西渐次明晰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也笑了，“那就是比起危险本身，我更在乎你。”
“所以我选择无条件相信你，因为有一件事情我确信不疑——”她含笑望进他的眼，“我哥是我的大英雄。”
-END-
